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早上去淑蓮吃清粥小菜，那個熟悉的老阿嬤今天不上班，記得她很端莊，稀疏的頭髮也染得烏黑，束的整齊，還用?箍紮好，待人接物就跟她的名字一樣，有從前的女德，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美人，角落裏的另一個阿嬤在弄菜，剝著西蘭花，連稍粗的葉脈也要擇掉，那樣安心，那樣一絲不苟，我好像發現了舊世界的秘密，那時的手藝人，生命中沒有太多其他的事，農業社會裡的節奏，一生只做一件事，時間是個神奇的東西，讓人在裏面慢慢地雕刻，像印度人就不急啊。

後世的朝代大多期望治隆唐宋，於是就有了唐獎，很幸運，適逢唐獎週，故宮推出了小規模唐畫展，我得以一窺，久聞大名的唐人宮樂圖 和玄宗鶺鴒帖，展廳裡燈色暗淡，胖妹臉上的胭脂也只能看個大概，看著她們圍桌宴樂，古今中外姐妹淘的下午茶時光都是這樣度過的吧。

玄宗的書法後有後人長長的提拔，宋人居多，蔡京的字真好，自古德才難兩全。

這張是麗人圖，語出子美詩句，三月三日天氣新，長安水邊多麗人。三人傾人國，三郎久注情，不先西入蜀，曾見麗人行。此前多見的是虢國夫人游春圖，不知道楊貴妃得寵於唐玄宗以後，將虢國夫人和楊貴妃的兩個姐姐一起迎入京師。分封她們為虢國夫人、韓國夫人和秦國夫人。當時，三夫人並承恩澤，出入宮掖，風光一時，可曾想過最後逃入蜀山的狼狽？

下一張是玄宗同遣唐僧人對棋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次裝裱的原因，除了一隻花紋繁縟的棋桌 畫面裡再無他物，順便瞄了一眼介紹，哦，原來是元人仿作，難怪充斥著後人天真的想像。

在故宮看畫真是永遠猜不到結局，你不知道下一幅會是名震寰宇的國寶，還是介紹詞裡的：但根據畫風判斷 此圖應為後人托名，瞬間幻滅。

接著移步書畫展廳，唐寅真是奇穎天授，畫作不論賣錢充數或感情勃發，都精彩，只可惜他一生都仕途不順，索性縱情人間，前朝人作畫總是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名字藏進邊邊角角裡，太平時節英雄爛，湖海無邊草澤深，

侍女額頭 鼻樑 下巴 以三白法描繪，人物的衣領 裙帶用筆描白，風采輕盈。

接著是幾幅水墨畫意境絕了，杏花用沒骨法花瓣肉肉的，桃花之於唐寅是受創生命的庇護，是對當年科舉不公的平淡回溯，秋月下蘆葦邊， 江潮入海 舴艋舟一葉。

現在的我越來越喜愛書畫，看到華麗的青銅、珍玩反而變得平靜，都說文人的書畫才是我們文化的精髓，我很高興自己這樣的入門，希望以後能繼續欣賞下去。

展廳裡充斥著天南地北的各種口音，每次去故宮都會有一種，祖國統一業已完成的錯覺。我喜歡跟在上海阿姨身後，聽她們講家鄉的雅言，評論著皇宮裡的珍玩，她們還是保有吳越人家的那種精緻生活的，閒談中不失品味。

文脈哪有這麼容易就斷了的，瞧，我這不就接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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側館有兩岸三院的同仁書畫展，其間源流，自己再清楚不過了，其中有一張李濟先生的信紙吸引了我的目光，左側印刷 四川南溪 李莊 郵政 第三號信箱 紅色的小字，敲打吾心，那是國運之所繫。

抗日戰爭時期，國立同濟大學、中央研究院、中央博物院、中國營造學社、北京大學文科研究所、金陵大學文科研究所等10餘個知名文化科研機構均內遷至此，使李庄成為大後方的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。

當時人口僅3千左右的李庄，接納了約1.2萬內遷的學者、學生，包括傅斯年、李濟、董作賓、陶孟和、劉敦楨、梁思成、林徽因、童第周、李方桂、梁思永在內的眾多知名學者雲集於此。居於李庄期間，中研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發表了學術研究論文集《六同別錄》，董作賓完成了《殷歷譜》，梁思成完成了《中國建築史》、《圖像中國建築史》。李庄成為戰時中國重要的文化中心之一，與重慶、成都、昆明並稱為抗日戰爭時期中國的四大文化中心。

沐浴著歐風美雨的那一代知識分子，對待國家他們卻是屈原式的忠誠，梁從誡有一次回憶到有一次問母親：媽媽要是日本人打到這裡來了怎麼辦？林徽因毫不猶豫地回答是：投江。

和人頭攢動的大殿比起來，圖書文獻處的大廳簡直快空落落，他們要看的東西是紅燒肉和白菜，對一旁這隱藏在只言片語裡的驚心，實在是太微不足道。這樣的書信，可以是鴨頭丸，可以是快雪時晴，也可以是蘭亭，是至善園的曲水流觴，是我們一脈相承的文明。

從涼風習習的展館走出來，好像兩個世界，南國的艷陽依舊。那些隨著國寶漂泊了一世終葬於此島的人，也許只有站在台北冬天的山上，面朝西邊，讓東北季風的裙擺拂過自己多少年未被母親安撫的臉龐。

後悔坐了這班公車 兜兜轉轉了一小時才過淡水河，無聊之至只得把目光朝向窗外，咦？這些路名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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詩派相邀容入社，酒泉雖遠願移封。

拓地移屯過酒泉，第功圖像上凌煙。

箭瘡殊未合，更遣擊蘭州。

涼州詞 醉臥沙場君莫笑 古來征戰幾人回

將軍尋已戍敦煌。延平春色鬥芬芳。

平陽歌舞新承寵，簾外春寒賜錦袍。

洛陽親友如相問，一篇冰心在玉壺。

好像徜徉在邊塞詩的意境裏，誰叫世上的事大多如此，好看的風景都是在迷路時遇見的，

回來已是夜裡，錯過了校車，就乾脆走路回去，本鄉的夜生活好豐富，絡繹不絕的遊客，滿面紅光的店家，拐進一樓之隔的小路，耳邊馬上安靜下來，沿街的多是用自留地蓋起的家庭旅館，無所事事的老闆娘陷在沙發里，圍在麻將桌邊，望著街道，看著電視，快意地消耗著生命。

再往前走就是軍營，低矮的虎皮牆裡綠樹掩映，一對出來夜逛馬路的情侶嬉笑而過，引得站崗阿兵哥頻頻側目，年輕的心在哪裡都一樣。